千里快哉风

那些偶尔汹涌的爱意,我已不知该去何处诉说。

【昊磊昊】海风与深夜故事01

上世纪七十年代背景,双黑,伪港风真ooc,不可上升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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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一个大房间。”

 

         “那里没有开灯,但房间里很亮,整个香港的灯照亮了它。”

 

         “我记得我闭上了眼睛。”

 

 

                                       —— 1970年冬   于香江

 

 

       傍晚的流云似火,香江皇家宴会厅,衣香鬓影的奢靡繁华在一点点坠落的日光中逐渐璀璨,每个人都在财富堆积的华彩里染上一层淡金色。

 

       刘昊然穿着黑色衬衫,那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瘦,中和了衬衫的低廉感。

 

       宴会的主人是他的高中同学,从小女孩变成黑帮大小姐,是他没想到的故事走向。他说了恭喜,没有准备任何礼物,心不在焉地寒暄。

 

       “我听大哥说现在做警察还蛮辛苦诶,我以为你真的会做物理学家。”

 

       NANA讲话有一点台岛腔,据说是国中之前一直在台岛的缘故。刘昊然强扯嘴角笑了笑,心里如同被灌了一吨的铅水,四肢百骸又冷又僵。

 

       “可是香江不需要物理学家,有点闷,我去透透气。”

 

       他满心心里想着如何脱身,话说出口才找补一句,“生日快乐。”

 

       他甚至没有稍等片刻听NANA说的谢谢,已经大步流星迈向消防楼梯,那里有个他从宴会之初就一直在注意的身影。

 

       吴磊梳着背头,装模作样地套了个西装外套,内里的衬衫敞了三个扣子,正和两个古惑仔一起抽烟,不知道谁说了什么笑话,他正露出那种刘昊然熟悉的敷衍又捧场的笑容。

 

       然后他仿佛刚刚发现刘昊然出现在生日会一样,食指抖掉烟灰,调侃又惊喜地打起招呼,“好巧啊刘sir,来给大小姐过生日?”

 

       刘昊然眉目里露出难得的凶狠,手铐清脆一碰扣在吴磊拿烟的手腕上,他视线没移开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

 

       两个古惑仔年纪不大,看起来是跟着吴磊的,吴磊扬了扬下巴,就当真闭嘴滚了。

 

       然后留下刘昊然把手铐另一半拷在楼梯栏杆上,他把抽半截的烟碾灭在吴磊手边,每个字都压着一拳揍过去的欲望。

 

       “你说有事做,就是跟着三合会的太子爷?你想做什么?”

 

       吴磊一副混不吝的态度,眉毛一抬,“恰饭咯,做什么。”

 

       刘昊然深呼吸了一下,喉结缓慢而大幅度地咽下怒气,“能不能不做,捞偏门早晚像我老爸一样被砍死。”

 

       吴磊安抚似的想拍他肩膀,却被他躲开,只得摸摸自己鼻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想糊弄过去,“出门还会被车撞死,生日会,饮茶,饮茶啦先。”

  

       谁知刘昊然越发气结,绷着个脸半步不让,不说话也不给解手铐。吴磊古惑仔的壳子终究碎了个缝,压低了声音骂他,“还不是你老爸啊!天天给我托梦!你以为我为了谁啊!我为了给你老爸报仇啊拜托!”

 

       刘昊然沉着声问他到底知道多少,他仍然不肯说,于是刘昊然轻描淡写地笑起来。

 

       “好,你不说,我会自己查,我已经申请调到西九区。”

 

       结果吴磊勃然大怒,“西九区,你疯了调去西九区?!你知道九龙寨城里埋了多少警察?”

 

       “你知道香江每天死多少古惑仔,还去捞偏门?”刘昊然很少牙尖嘴利,他微微眯起眼睛,“吴磊,对我说出实话,是不是会死?”

 

       这回轮到吴磊气急败坏,香江警察的手铐质量实在不好,他不知道在哪里摸出来一根铁丝开了锁,把手铐扔回刘昊然怀里,消防通道的门摔的震天响。

 

       刘昊然感觉胸口被砸的钝痛,明明是看见吴磊出现在这里就能猜到的结果,还非要吵这一架,半点不肯粉饰太平。

 

       刘昊然觉得自己强迫症的毛病又严重了。

 

       这种慢性病的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从认识吴磊的那天,就开始了。

 

       那是一场世界的坍塌与重塑。

 

       刘昊然小的时候生活在龙港区,父亲是大陆偷渡来的牙医,母亲是知书达理的大小姐,父辈之间的故事传到他耳中只有只言片语,却浪漫温馨。

 

       他每天骑自行车念书,都能远远看到码头上的船舶往来,那些来往于世界各地的人与货物,成了他少年的背景色。

 

       他向往着自由与世界的真理,流连于海平面上下的故事。

 

       直到海风里传来灼木的味道,他远远看到祖屋冒出浓烟,手下一抖连人带自行车一起摔进路旁的草地上。就在他分神的片刻,突然有人窜到他面前,一把捂住他的嘴拖进巷子里。

 

       不速之客似乎也很紧张,额头上都是汗,还紧盯着窗口不放。刘昊然下意识觉得不对,开口前余光扫见他手上的表时又突然愣住。

 

       那是他父亲的手表,表盘还是他小时候调皮打碎的,磨破的棕色皮表带托着破碎表盘,熟悉得能记得每一条裂痕的来源。

 

       刘昊然视线移回他脸上,少年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不像个坏人。

 

       时间不过过去了一瞬,刘昊然打掉少年的手,想问你是谁。结果少年在窗口和刘昊然之间来回看几眼,发现他想讲话立马又捂住他的嘴,“别出声。”

 

       刘昊然只得调整呼吸同他一起藏身,结果没一会儿他看到两个人影从窗户坠落,思维还来不及解答,眼睛已经模糊一片。

 

       他感觉一下子没办法呼吸,胸口咯噔疼了一下,痛哭被闷在嗓子里。少年在身旁骤然紧张,捂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半点不肯松开,把他的声音全捂在了手里,声音又低又抖,“别让他们白死。”

 

       刘昊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眼前满是坠落中伤痕累累的人影,和马路上炸开的血液,那些殷红的血液蔓延开来,带走了没有一声告别的,平凡生活。

 

       他感觉自己咽了口口水,嗓子里却生疼,他僵硬地转头看向少年,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但是少年看懂了,他揉了揉涣散的双眼,似乎站不住,在巷子里无力地蹲下,声音是闷的,低着头没有看他的眼睛。

 

       “我叫Leo。”

  

       刘昊然后来想,大概是从那时候,吴磊就已经开始惯性不对他说实话。

 

       从他们还是巷子里的无能少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却仍然是香江这片土地上可有可无的蜉蝣罢了。

 

       刘昊然想起这些就会变得焦躁。

 

       傍晚的时候吴磊从消防通道摔门离开,他再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却看到吴磊无事发生一样地和William相谈甚欢。


       William就是吴磊现在的大哥,生日会上也正是因为看见吴磊跟着William赴会,刘昊然才知道他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到底是去了哪里。

 

       还说是应聘了影视公司的群演,吴磊,真能演啊。

  

       William是安义会的太子爷,而安义会的话事人正是William和Nana的父亲,陈乾。

 

       战争后期,香江初步分为了英国人以及其他资本聚集的政治经济中心东九区,以偷渡客战争移民为主的西九区,以及码头众多的龙港区,后来又逐渐发展了新贵云集的新北区和发展中的新南区。

 

       安义会的前身是潮州帮,以陈乾为首偷渡到西九区的九龙寨城落脚,始终和寨城内的土著三合会和盛堂不睦。

 

       安义会起初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十几年发展后居然脱离西九区,一路肃清了东九区和新北区的地下势力,陈乾又与龙港区的白家话事人成了拜把子的兄弟。

 

       到今天,安义会已经是横亘香江地下世界的最大三合会组织,明面的投资公司、地产公司、影视产业数不胜数,暗处的烟馆、赌坊、马房同样风头正盛。

 

       ——这么说也并不准确。

 

       实际上,香江最大的黑社会,是警局。

 

       这也是刘昊然入职警员之后,才慢慢意识到并且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刘昊然觉得自己几乎把玻璃杯生生攒碎,实在无法掩饰恶狠狠盯着吴磊的目光,只好匆匆离席。

 

       他在冰箱里拿了罐啤酒,他不太喜欢喝啤酒,冰箱里都是吴磊花花绿绿的存货,此时冰凉地咽进肚子里,才稍稍压下他无处发泄的愤懑。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吵架,上一次是吴磊在他父母死亡现场按住他之后没多久。

 

       不是每个十七岁的年轻人,都能轻易面对父母在面前坠亡。

 

       特别是这场警局盖棺定论的“意外”背后,显然掩藏着三言两语说不完的隐情。

 

       但是吴磊在那个当下没准备跟他细讲,甚至从来没准备对他和盘托出所有实情。父母坠亡后没过几分钟,他们就看到有几个古惑仔下了楼离开。

 

       刘昊然满肚子的疑惑想要问,却被吴磊一把按住塞回垃圾桶后面,比了个嘘。

 

       然后又过了两个世纪,他看到有古惑仔去而复返,而路上那些看报的大叔,茶餐厅门口吃菠萝包的年轻人,甚至站街的漂亮女郎,对他摇了摇头,这才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一时间路上居然萧条了许多。

 

       刘昊然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然后他看见Leo明显放松了许多,对他说,“可以走了。”

 

       Leo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临时住处,东九区的一个村屋。

 

        村屋并着三间屋子,中间是个简陋的厨房和一个桌子,右手边是个同样简陋的卧室,左手边则是个所有窗户都封死的房间,房门上都落着锁,从房门上的缝隙里,能看到里面散落着一些化学设备。

 

        总之不像是有人长期生活的样子,反而像个废弃实验室。

 

        Leo看见刘昊然在打量左边的屋子,随便倒了两杯水,一杯直接倒脸上随手抹了一把,甩了甩半长的头发说,“那是葛叔的屋子,别进去。”

 

        刘昊然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杯,摇了摇头,声音还是哑的,“谢谢,我不洗脸。”

 

        “也能喝。”Leo怔了一下把水喝了,拉了把椅子坐下,仰着头毛巾搭在脸上,才慢腾腾接着说,“这边不太方便洗漱,是……葛叔的实验室。”

 

        “葛叔就是你老爸,你姓葛吗?”

 

        刘昊然摇了摇头。

 

        “我猜也是,一般都不用真名,已经有人开始喊他毒王了。”

 

        “你是谁?”刘昊然问。

 

        “……我?我是给他跑腿的。”

 

        Leo的脸始终藏在毛巾底下。村屋附近没什么人,此时入夜了更加安静。一时间房间里也没人讲话,刘昊然有很多话想问。

 

        那些人是谁,你是谁,你为他跑什么腿?老爸不是牙医吗,这些化学设备又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在研究什么?

 

        他研究的东西就是他们的死因吗?

 

        “是冰吗?”刘昊然感觉嗓子想被刀片划了道口子,每说一个字都是铁锈味。

 

        他看见Leo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松开,他只穿了个背心,身材比一般这个年纪的人结实很多,薄薄的肌肉覆着骨骼,此刻全都紧绷着,显示出一种即将爆发的力量感。

 

        但是最终他几不可闻地说,“我不知道。”

 

        谎言,刘昊然想。

 

        但是还不待他细想,Leo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他,“你一直有念书吗?”

 

        他说是,然后Leo费劲地点点头,似乎是想从椅子上起来,又似乎只是想点个头表示听到了。

 

        刘昊然此时大脑一片混乱,随着Leo的问题他突然想到也许他回不去学校了。然后他突然想起生活里奇怪的细节,例如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一起拍过照片,例如他从来不知道父亲的诊所在哪里。

 

        他知道这世道乱得要命,却第一次亲身感受,人命如草芥是这样痛入骨髓的道理。

 

        好像突然想明白什么,Leo拿开毛巾坐起来,看着他,“你不能再回去了。”

 

        “猜到了。”刘昊然说。

 

        又一阵沉默。

 

        “没人知道这里吗?”刘昊然问。

 

        “没有,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

 

        “龙港是他们的地盘吗?”

 

        “不是,但是,不一样。龙港从别的角度说,是所有人的地盘。”

 

        “是和盛堂吗?”

 

        Leo表情出卖了他,“你怎么知道?”

 

        这里没有第二把椅子,刘昊然慢慢坐在了地上,“不是东九区的安义会,那就是和盛堂了,我爸……研制的冰,很好吧?”

 

        “我以为你一直读书,不会接触这些。”

 

        “在香江,没有人能不接触这些。”Leo喝剩的水还有半杯,刘昊然拿过来,喝得急了水顺着下巴流下去,他干脆也泼了自己一脸,又拿衣服下摆随便擦了擦。想起还穿着校服,以后应该穿不上了,干脆脱下来使劲儿抹了把脸丢在一边。


        香江的八月,没有一处是不湿热的,“有烟吗?”

 

        Leo丢给他剩一半的烟盒,和他老爸抽的一样,那种充满劣质烟油子味的粗杆烟,刘昊然拿打火机点了两次才点着,抽了两口又险些呛着。

 

        他看见Leo似乎想笑,又似乎自觉不合时宜地收了回去。

 

        他深深吸了两口,才终于有点镇定下来,垂着眼思考怎么周旋。

  

        “我爸他平时都做什么?”

 

        “在实验室,一待待一天,”Leo指一指左边的房门,“我没有钥匙,你要是想进去可以自己踹门,但是我奉劝你不要。葛叔做事,一直有他自己的道理。”

 

        Leo明显说话不尽不实,刘昊然看他说着话不自觉往后躲了躲,“你不抽烟?”

 

        Leo拍拍自己,“肺不好,你抽你的。”

 

        刘昊然还是把烟碾了,“那你平时做什么?”

 

        “坐着,等拿货,拿了货……我说了我是跑腿的。”他想起了什么,从一边的破柜子里翻出个老旧的蓝色游戏机,“小一点的时候,我就边等边玩这个,葛叔说你也有一个,他没骗我吧?”

 

        刘昊然拿过来看了看,蓝色掌机,能玩俄罗斯方块和超级玛丽,他的确也有一个,十岁的时候玩了一个夏天就不玩了。一直放在架子上,比这个看着新,这个看起来像是翻来覆去玩了很久。

 

        “是,我也有一个。”

 

        “老骗子,看来不都是谎话。”Leo于是看起来开心点,又转瞬沉默下去了,抬眼解释,“不是骂他的意思。”

 

        “我知道。”刘昊然说。

 

        “葛叔一开始想让我念书,我……不太喜欢。后来想念了,又没机会了。然后我意识到,好多事,很难发生得很合适。你明白我的意思吧?”Leo强行伸了个懒腰,看起来是想让自己显得放松一点。

 

        刘昊然感受到了一点拐弯抹角的安慰,张了张口,还是只说了,“我明白。”

 

        然后Leo突然笑了起来,没那么勉强了,他说,“好好活着。”

 

        刘昊然记得自己那天晚上很晚才稀里糊涂地睡着,村屋四处漏着湿热的风,他做了很乱的梦,梦里是坠落的父母,而他站在半空,父母带着一身伤痕经过他时突然停下,对他说,好好活着,然后面前的人又变成Leo,Leo在梦里鼻子很长,看起来像匹诺曹,表情却很像他父母,也在对他说,“好好活着。”

 

        五年后的六月末,刘昊然在两居室里拎着一罐冰啤酒,没来由地想起那天混沌的梦。

 

        匹诺曹在凌晨出现,时间刚过四点三十分钟。

 

        他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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