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磊】无事发生③
③
人活在世上，好像做事情总要讲个道理，经济利益，社会价值，或者喜欢，高兴，我乐意。而后者总是显得骄纵任性不成熟，所以大家穿起西装，收起情绪，冠冕堂皇的谈着利益，做一个成熟的成年人。
就好像，爱情是什么不值得的东西。
艺人的时间仿佛总是在路上，从这里奔波到哪里，哪怕是对职业生涯有严格计划的我们的演员刘先生，也是一样。他要出席活动，要做宣传，要维持热度，以保障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圈子里，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与选择权。
他此刻坐在去活动现场的车上，路边已经能看到各家举着灯牌的粉丝，他看着窗外灯牌上的名字，有的熟悉，有的泛泛，他突然觉得倒影里的领带有点歪，大概是，向左偏了三毫米，这让他有点焦躁，对着后视镜又一遍的整理了自己的领带和发型。
助理笑着说他已经非常帅了，不知道的该以为他是去接新娘。
他不太想笑，但是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扬起来压都压不下去，于是他点点头，神情因为笑容而带出清隽的少年气，他说，如果真的是接新娘就好了。
专访播出后无疑引起轩然大波，cp粉彻夜狂欢，媒体也乐得凑热闹，高冷的个人撰稿有理有据的说他蹭热度宣传新戏，直言娱乐圈是个塑料圈。但是那毕竟是个除阴谋论外没什么站不住脚的回答，舆论走向整体尚在控制范围内，活动方甚至专门来问能不能将他和吴磊的座位安排在一起，那边已经同意了。
经纪人甚至没需要他点头当即首肯，以免娱乐版块的塑料圈变成泡沫圈。
他的红毯时间在中段偏前，吴磊则是中段偏后，相隔三五个人，他在背景板前看起来一切正常，意气风发非常帅气，黑色西装穿出和几年前极为不同的气质，整个人好像被什么洗礼了，眼睛里有故事，神色里有秘密。
和前辈同路走向座椅，被夸奖听说最近接了个很不错的角色，只是要多注意休息，不要沉浸其中出不来。他谦逊的笑着，说会注意。
这很有趣，从他十几岁的时候，就会有许多人为他的行为逻辑做出注解，因为他是少年，因为他喜欢看书，因为他想变成熟，因为他累了，因为他这样，因为他那样，好像不需要听一听他本身的声音，所有人都很了解他会替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大多数带着善意，只需要他一个点头认可，就能宾主尽欢。
他一向乐于配合，配合那些符合大众以及他自己要求的认知。
演员刘先生走近座位席的时候无疑面临了业务能力的最大考验，他还没习惯突然看见吴磊。也许是他和前辈叙旧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也许是吴磊为了某些考量而干脆没有去走红毯，也许就是命运不愿意再过多善待他，硬生生要撕下他内心的安全道路。
吴磊就坐在那儿，好像突然凭空出现，又好像已经坐了很久，他和一旁两人都熟悉的女演员说着话，比划着什么刘昊然有点听不清，总之相谈甚欢的样子。吴磊今天穿了宝石蓝的正装，翻刘海的微卷短发是常见的黑茶色，他总是这样，自如的在吴三石和吴老板之间切换，恰到好处的留出下次见面的惊喜与神秘感。
“好久不见好燃先生！”
他本来就侧着头说话，自然也很快的就发现了站在一旁尚未开口的刘昊然，他随意的招招手，抬起头五官被灯光打亮，他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视频里还要好，笑得好看又自然。女演员跟着转过头，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去了前排。刘昊然往一旁让了让，跟着应了一句回头再聊，走向座位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踩着十米的高跷踏入沼泽里，费劲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被钉在原地。
“好、好久不见。”
被命运摆了一道的年轻人魂飞物外的坐下，点头的时候甚至有点结巴，一切的表情都只能依靠肌肉记忆。他突然没了一肚子腹稿，没了之前跟经纪人说话时有理有据谈论姿态、热度、舆论方向的坦荡荡，好像一切没有按照他的预想，从他坐着等吴磊走过来这样的画面开始，他便抛到了另一个画框里。
太紧张了，这不应该。他这样想着觉得手心出汗，哪怕只是余光注意他仍然觉得手忙脚乱，他嘴唇抿起，好像怕一不小心心脏会跳出来，在眼前炸成带血的烟花。
他视线对准空荡荡舞台，试图呈现出注意力全在不知活动会不会推迟的忧虑，自然而然的错过了吴磊一闪而过的讶异，错过了吴磊大大方方从他表情和指尖捕捉真相的眼神。他只注意到吴磊看似懒散实际腰背保持着微妙的挺拔，突然向左后侧也是接近他的方向靠着椅背，左肘撑在扶手上虎口遮住嘴唇和下巴，眼尾上扬着好像在同他讲什么有趣故事的模样，可是只有他能听见的言语里带着明显的揶揄。
“昊然哥，你看起来很像担心我骚扰你。”
“没、没有，没有的。”
他辩解，下意识保持了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的社交礼仪，一抬眼撞进了吴磊一副通透了然的眼神。吴磊什么都没有再说，好整以暇的坐直了随手解开袖口，却完全没有收拢笑意，他好像突然从一个成熟的无懈可击的演员变成了一个顽劣的普通人，视线扫过来好像藏了许多不可说的话，又好像只是觉得他的木讷模样有趣。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刘昊然也不知道。就好像没有人知道刘昊然在想什么，不——这个言论严格来说已经不对了，他想。
他突然有点沮丧，有生自己的气。他知道他不能这样，他第一次对于没有修炼更易操作的社交技巧而感到焦虑，如果他保持现在的面部特质，不难想象明天的娱乐版会登出怎样的标题，不难想象自己的粉丝会在吴磊微博下留下怎样的过激言语，他很想说不是的，他没有为了宣传期卖腐，吴磊也没有被热脸泼冷茶，他只是有点紧张，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这个世界不太想听真话。
感情大概真的是一种无形中流动的液体，他感觉自己小心翼翼珍藏了多年的情绪，连自己都不敢打开的情绪，突然被暴露在强光之下，焦躁而困窘。于是他笑得勉强，眼神忧郁而缱绻，镜头扫过来的时候勉强将自己置入一个更像是刚杀青的角色的气质里，可是那角色本身就是感情的复杂体，使他越发明显的像个怀揣神秘爱情的人。
他感到一阵的无奈与溃不成军，强迫自己僵硬如冷铁的骨骼摆出向右侧倾斜的姿势，在咽喉中将所有的结巴和不存在的叠词剪断，然后用余下的万分之一的自制力寻找了个自认为好看的角度。
“我给你讲个冷笑话吧？”
他这次没有错过吴磊错愕的表情，但是很显然吴先生的表情管理能力比他强得多，只是一挑眉就恢复成了饶有兴致。边听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张机票票根折起来，他手指骨骼分明修长漂亮，也不需要低头，随手就把票根折出个雏形，面上还是冲着他，随时准备张口催他快讲后半句的样子。
“两颗番茄去逛街,第一颗番茄突然走的很快，第二颗番茄就问：我们要去哪里阿？”
刘昊然好像受到了无声的鼓舞，双手攒拳来比划两颗番茄，讲第一颗就把右拳晃一晃，讲第二颗就把左拳晃一晃。表情懵懂而认真，最后眉头紧蹙的代入情绪。
“第一颗番茄没回答，所以第二颗番茄又问了一次。第一颗番茄由没回答，所以第二颗番茄又再问了一次。第一颗番茄终于慢慢转头说：我们不是番茄吗，我们会讲话吗？”
他看见吴磊笑得前俯后仰，侧歪着头眼神里明显不是觉得冷笑话有趣，吴磊好像很想随手撩一下垂下的刘海，又记起这造型做的不容易，于是退而求其次的双肘抵着扶手十指一错，笑得更开，掌心摩挲的时候铂金戒指在中指上反射了些微光芒。
“刘昊然，你是哆啦A梦吗？”
刘昊然跟着他笑出声，周身的空气顿时轻松舒缓了许多，坦然接受了这句玩笑并且给自己打了一个及格分。只是他预料外的，比他突然看到吴磊出现在坐席上时更加预料外的，他看见吴磊又一次的凑近，比最初更自然而然的姿势，方才的笑还留了尾声仿佛仍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的却是平地惊人的话语。
仿佛是怕舞台音响下刘昊然听不清，他这次凑得更近，刘昊然能清晰的嗅到他身上有一种气息，那种气息很难评断，并不是来自某款香水，更像是所谓的荷尔蒙，侵入四肢百骸浸入五脏六腑，令人恐惧又舍不得逃离分毫。
他深刻的发现吴磊与当初结识时候的那个少年不同了，虽然他每年都能发现他的不同，虽然在吴磊出柜之前不久，他们也在活动上碰过面，但是他能感觉到，现在的吴磊，哪怕同几个月之前，也有显而易见的不同。
他很难判断这种不同源自于吴磊被迫向公众展现了一部分真实，又从容的披上另一层虚假，还是来源于他今天糟糕的自我出卖。他在这个叫做吴磊的气息的囚牢里，听见他的少年语气介于玩笑与轻佻之间，尾音变轻，几乎完全是气声的词语轻飘飘的吹入他耳中。
“哥，你别讲了。你看起来不是想给我讲冷笑话，是想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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