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磊】无事发生⑬
⑬
占有欲是很神奇的东西，仿佛一种潜伏期极其不稳定的慢性疾病。你看起来宽和、成熟、讲道理，但是你知道你内心有一只猛兽潜伏，你用所有理智与修养铸就牢笼，可是他总会有机会透过你的眼睛向外窥探，你会想占有那个人的全部，甚至包括他的占有欲。
刘昊然有时候会想起前女友，那些女孩子对他都投入极大的热情和关注，会经常问他，为什么不穿她买的衬衫，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他的行程有变动，为什么不跟她分享她新买了什么颜色的杯子。
她们说，“刘昊然我不想从微博和路透了解我男朋友”，他那时候总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总是说着对不起好的我知道了我能改我下次注意，态度良好记性不足，毕竟不是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谁又有那么饱满的精神一直去为另一个人调整自己所有的生活习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和吴磊在一起完全不一样。他也想问吴磊为什么不和他穿同款的衣服，为什么看到好看的风景没有第一时间发给他，但是他没办法要求，也许就是不同呢，也许吴磊的爱就是这样呢，毕竟吴磊对他的感情反馈同样热切与真心实意，人总是不同的，他想。但是他也真的很想，每天都看到吴磊穿他买的那件黑色衬衫。
刘昊然觉得从他们一起在横店拍戏开始，一切有了好转，当然所有的上升下行也仅止于他心房之中，他那些微妙的情绪，从未吐露分毫。当他看到吴磊他就不会去思考任何爱与不爱的矫情，也不必思考为什么他会有如此不安全的心理，也不必强迫症的对每件事追根溯源去求一个结果。
他和吴磊住在同一家酒店，同一层，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当然这理所应当。哪怕他们行程都很紧，但是无论回的多晚起的多早，他总是能抱到吴磊，空气里有他们共同的气息，来自精神和肉体的诉求，这些气息安抚了他，他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个有家的男人是什么感觉。
他有时候迎着光，听着吴磊洗漱的声音，会去想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有没有用他送的香水，想吴磊脑后容易翘起的几缕头发，想那些只有他能看见的地方的隐秘痕迹，然后他会从后面抱住他的吴先生，他喜欢那种人体曲线契合相贴的感觉。
有时候就只是抱一下，脸埋进颈窝里，这时候吴磊会拍他的头，喊他大头离远一点。有时候他会一个用力把吴磊抱出或者扛出洗手间，他会把他丢到床上问他今天起床之前为什么没亲他，然后补上一个有力的并不真的凶狠的吻。
当然也有时候他会比吴磊起的早，然后他会在套间的小厨房里热牛奶，他对当初的煎蛋心有余悸，偶尔会做一点不太好看的三明治，更多时候他点酒店的早餐。再后来如非必要，他会在床上喊早餐，然后和吴磊最后的亲昵上几分钟，他们的相处越来越随意自在轻松愉快，但是他们望向对方的时候仍然会持续心动，那些藏不住的爱意在他们之间流淌，流淌在春天的每一寸光影中，灼烧了春末的森寒与日月匆匆。
一开始没人想吵架，到刘昊然摔车门下车前的半个小时，都没人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一天，实际上这天比平时更为愉快。
刘昊然这天很早收工，晚上自己开车去接了吴磊吃火锅，边吃边聊了聊剧本，桌上一边是牛肚鸭肠羊肉卷，一边是现代民国商战片，有些是重复有两份的，有些是只递到了一个人的工作室那边。刘昊然往后两年的片子实际上都早就排得稳妥，主要还是看吴磊，自从《海风》《一生》双爆之后，资源就源源不断的向他涌来。
哪些不接实际上是比较简单的，刘昊然偶尔翻一翻偶尔看个团队配置就放下，他不想太过多的干预吴磊的选择，他想吴磊也不需要。他一边把吴磊那碗牛肉煲里的豆子挑出来吃掉，一边又给他倒杯润肺的桑菊茶。
吴磊看起来很专注的样子，在某几部或者说某一部片子上表现出了明显的偏好，刘昊然边看着逐渐蒸腾的茶水，边用余光看他。那部剧本他之前也收到了，是很好的片子也很适合他，但是并不是只适合他，再加上他之前类似的角色已经演过，无论题材还是角色本身都没有非接不可的必要，便在权衡之间选择了没有尝试过的其他题材。
据说制作方要求很高，毕竟要综合考量演技和流量满足多方博弈的共赢，在这边拒绝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更为合适的选择，男主便也一直悬而未决。
现在的吴磊倒是很合适。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因为他性向的问题，对他的感情戏份有所疑虑，那么《海风》中与女主精湛的对手戏，足够彻底打消，那甚至不是他演技的自证，而是彻底颠覆观众印象的程度。
他觉得挺好，这简直是注定要留给吴磊的片子。
所以他开车回酒店的路上，完全没想过吴磊会一边手里拿着卷成卷又摊开的剧本，一边突然开口对他讲。
“我觉得这个剧本挺合适你的，为什么没接？”
“嗯？跟另一部撞了。”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后视镜，从小小的一方黑框里看见吴磊本就放松姿态的肩膀突然呈现了更加自然的松弛，那是个只有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才能注意到的小动作。他好像眼睛里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逃一样的把视线转回来。
但是他还是从那个小动作里捕捉到了一丝，放松。
人的情绪有时候比理智要快，他们安静了两个红绿灯，期间响起的只有吴磊偶尔喝可乐和翻剧本的声音。刘昊然从短暂的自我凝视与分析里停住思绪，他感觉胸口被凝固的水泥堵成了僵硬的一整块，他开口声音有点低沉的意思。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你想听什么。”
吴磊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窗外车水马龙，一切都在飞快往前远去，只有红灯和那些破碎的句子一动不动。吴磊从马路另一边，从看不太真切的车流里轻轻侧了侧头，但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甚至都没有移开眼神。
然后他抬起眼，平静地对上刘昊然的目光。
“磊磊，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剧本和你，就算我喜欢，我一直都更希望你能拍你喜欢的戏。”
刘昊然心里有点难受又有点软，他们是可以一起吃了玩玩了睡，分享平庸的小幸福，但是也许更多绕不过去的绳结终究要一点点解开。他不怕这些绳结出现，也不怕要牵着吴磊的手解开。一年前在北京，他会早上五点守在吴磊的公寓门口，为的就是吴磊能拍《海风》，甚至他也早就做好了自己退出的准备，现在他们在一起，他更没理由会不让步，也许吴磊会觉得这种让步来源于感情，来源于某种带了勉强的妥协，然而并不是的，他并不勉强，他为能为吴磊做的每一件事而高兴，是他珍视的小勋章。
“我想你知道，你开心，才是我最希望的。你可以跟我直说任何话，可以命令，可以不开心的事情也跟我讲，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磊磊，你明白吗。”
他心里被感情充盈着，他总是努力压抑那些热烈或者冲动的感情，他怕有东西会影响他的理智，他对自己的掌控，但是他总在吴磊面前失控。他太想看着吴磊，于是他把车停在凌晨的横店路旁，空旷的长街卷来初夏的暖风，他侧身正对着吴磊，路灯遥遥的映出他眼里温柔的真挚的神色，化作一个告白。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告白的余韵从车窗的缝隙偷偷溜走，换了既冷又亮的月光，那些无形的光在他们之间隔成一道银河，一道仿佛他们从未耳鬓厮磨交付心意的银河。也许人心就是这样，你很难时刻记得，你们是相爱的，很难时刻记得在一起的那一刻，你曾经什么都不在乎。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为什么总是那么固执的以为别人要接受你的好意？ ”
吴磊脸颊的肌肉绷紧似乎是紧咬牙的样子，手里的剧本蜷成一团，他仿佛被一根刺，不，是一根巨大的棒槌卡在完美运转的齿轮中间，那个棒槌总是试图让他抛却过去学会的所有努力的方向，去尝试更简洁的获取途径。哪怕那些努力的方式，在他没有成就的那些年里，是他学会的所有东西，但是这个人就那么蛮不讲理的想要夺走他的坚韧独立，夺走他面对苦难不如意的勇气，试图用爱情的糖衣叫他忘记这世上所有的求而不得。
这很难，他想，这不是简单的一个一腔孤勇的爱情可以给他带来的对世界的安全感。
“因为真的是好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什么都想给你，只要你想要，我就立刻奉上，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共度余生，想变成你生命的一部分，就像你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一样。”
他听到刘昊然还是徐徐的说着，语调是缓的，好像怕他听不清，好像怕他不信，好像，他是什么稍不顺心就会走的人。他很少生气，无论是镜头前镜头外，无论是生活里偶尔不和谐的小口角，还是和刘昊然之间那些不算问题的小摩擦，他沉默的退让，知世故而不世故，将那些伤人的刀尖对着自己，从来都舍不得让爱他的人受到伤害。他很少这么生气，甚至生出一种被辜负的气恼。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理所当然，为什么你好像一直都是对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锋利的，牙根底下藏着的厉色搭着尾调跑了出去，他感觉心脏被硫酸腐蚀，尖锐的痛楚刺激了他的理智。
他说，“你不相信我也爱你。对吗。”
刘昊然好像被他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好像需要一个一个字的咀嚼，一帧一帧的回忆，才能品出其中辛酸与隐忍的滋味来，然后那硫酸倾倒到了他的五脏六腑，他被愧疚淹没了，那些他从未品味分明的情绪被一朝点破。
我不相信他是爱我的吗。
原来是这样。
吴磊没给他仔细回忆与思考，然后去找出更好的办法承认或解释的时间。砰的一声副驾驶的门被推开又摔上。
刘昊然好像被扑面而来的风和那一声巨响震碎了一部分神经，肌肉有时候比大脑反应的更快。哪怕大脑也没有慢到哪里去，他在推开车门的一瞬间想，他和吴磊在街上吵架一定会被拍。然后0.00001秒都没用的时间他想。
这一生如果有什么是最让他恐惧的，那么起码在这一刻，只有失去吴磊让他恐惧。
无论未来会发生怎样滔天的风浪，他只要吴磊，只有吴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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